第1931章有罪先请,有责当罚
诡三国 by 马月猴年
2020-12-26 18:44
“冤枉!
“ ”冤枉啊!
在下确实是冤枉啊!
“ ”日居日月,照临下土!
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
哀乎哉!
“ ”……“ 当时散落在各个街道在各个的坊内的人,一集中起来,似乎就立刻显得数目庞大了,尤其是等到了韦端带着一帮参律院的人员开始准备问案的时候,都开始呱噪起来,纷纷扰扰一时间声震四野。
郭图的眼珠子转动着,对于这样闹纷纷的场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甚至是连眉头动一下都没有,只是似乎磅礴的这些喊冤的声浪,都丝毫不能影响到他任何情绪一般。
逢纪则是站在郭图身侧,也是面无表情。
虽然说两个人在冀州相互拆台的时间多,相互合作的时间少,但是到了长安此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就靠拢了起来,似乎这样才能让他们孤寂的身躯多少能有一些温暖。
对于层出不穷的冤枉之词,郭图和逢纪都浑然不当一回事,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是否冤枉不重要,甚至是否对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捞点好处,至少能在骠骑将军斐潜那边,混得更好一点。
这,才最重要。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
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韦端稍微等这些嘈杂的声浪降下来了一些之后,便提气大喝道,因为声音提得太高,导致最后一句都有些破音了,就像是一只被阉割了的公鸭嘎嘎做声。
“汉!
立国之初,约法三章!
关中之民,尽皆顺服!
“韦端喘了一口气,继续提着嗓子叫道,”今!
以亦古法论,杀人者偿命,伤人及盗抵罪!
又!
骠骑将军仁德无双,依汉律,可行有罪先请再论!
故!
欲请者,上前来!
“ 听闻了韦端的喝话,郭图和逢纪不约而同的相互看了一眼。
有罪先请,是汉代特别给与官宦世家的一个优待政策,尤其是在光武帝之后,在律法上优待官员的规定。
原本是要六百石以上的官吏才能满足条件,但是东汉时期,不满六百石的官吏,犯罪也由皇帝裁决,自首请罪可以减刑或赦免,如此一来就可以帮助官吏将罪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原先的优待线,六百石的职位么,大体上就是郡守之下到各个县城县令级别的官吏,而光武帝扩大化之后,几乎所有的官吏,都可以先请罪,然后免官来脱除一部分的罪责了,就像是……嗯,咳咳咳…… 听起来似乎不错,可以有罪先请,但是作为勾心斗角的资深人士,郭图和逢纪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其实这就是一个大坑,但凡是上前请罪的,也就代表着其真的是有“罪”了,或者说连其本人都承认了“罪”,而不是所谓的“冤枉”了。
而在人群之中,显然也有一些聪明人,在犹豫片刻之后,便有人大呼道:“吾等无罪!
何须自请?
“ 原本想要上前的人迟疑着,然后收回了自己的脚,然后也跟着一同叫喊起来。
郭图微微翘了翘嘴角,隐蔽的冷笑了一下。
却没有想到韦端听闻了这样的喊声之后,也不慌乱,又等了片刻之后,声浪小了一些之后才说道:“既然无人欲请,那么便录毕自陈之后,以尽事宜……” “以尽事宜”?
这是代表说没事了么?
韦端此言一出,现场便是欢声雷动!
然而郭图却是心中一跳!
这与常理不符,尤其是在当下的情况下,骠骑将军既然动了这么大的阵势,岂有轻易放过的道理,所以必然有问题!
看着那些似乎喜笑颜开,似乎下一刻就可以归家,感觉自己什么屁事都不会有的闹事之人,郭图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寒…… 汉律之中,确实是可以“有罪先请”,但是也有“诰之极而数,更言不服,其律当笞谅者,乃笞掠”!
更为关键的是,汉孝惠帝规定了“爵五大夫,吏六百石以上”者可以免于“笞谅”,而之前韦端的那个“有罪先请”的标准刚好也是六百石!
所以现在想来,怕是左右都是坑啊!
“来人!
“韦端挥挥手,”兵卒上前,引领自陈!
参律各吏,按律问录!
“ 郭图走到了已经摆放好的桌案之前坐下,然后就看见了压在桌案上的一张纸,上面写了几行字,”问者一,何方人士,因何来?
问者二,昨夜纷乱,可做何事,可有何辩?
问者三,愿认罪否?
问者四,三问愿认罪与否?
问毕,录,押签。
引立另处。
“ 果然…… 这些豚犬,怕是要遭殃了!
先是以“有罪先请”来断了这些人的免除“笞谅”的机会,然后在“诰之极而数,更言不服”的证词证言上签字画押,那么之后还有什么好说的?
够狠!
郭图回头看了一眼逢纪,然后又看了看在台上的韦端,嘴里啧啧有声,看来这一次,骠骑是要一个大动静了!
想到了此处,郭图越发的笑容温和,将那张提要的纸收了起来,对着跟着兵卒前来的一人问道:“稍安勿躁,某就几个问题……其一,汝为何人,因何而来?
“ 几个问题,简单明了,郭图很快就问完了。
桌案之侧另有文佐,笔走龙蛇之下,很快就写好了一张供词,然后点了点上面的签字画押之处,让这一个人画押。
来人上下一看,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便很痛快的签了字,然后又跟着兵卒走到了另外一个场所。
很显然,再这样的环境之下,所有闹事的人都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了,更不会在这种毫无力度的问诘之下主动承认自己犯下什么过错,有什么罪行,所以基本上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认自己有罪,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步步的压缩了空间,直至毫无退路!
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之中,第一遍的笔录很快就全数录完了。
韦端略微翻看了几份,然后嗤笑了一声,重新走上了高台,每往上走一步,脸色就阴沉一分,等到了站上高台的时候,脸色已经是阴沉得可怕。
“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韦端冷声喝道,”奈何顽冥不化!
知错犯错,错而不改!
昨夜纷乱,亡者二百七十人,伤者八百余,店肆损毁三百六十余,无辜而被劫掠之家,更是近六百之数!
集市坊间,尸横于街,善良之辈,血流溢巷!
醉仙楼由残毁立于眼前,由自狡辩,欲图免罪!
此等奸猾之徒,穷凶极恶之辈,有何面目自称仁德家传,经学子弟?
当皆以叛、逆而论!
“ 众人便是大哗,又是高叫冤枉等等,还有些人见势不妙,起哄着让人往前冲,意图突破兵卒围堵想要逃离,结果韦端直接下令当场将有异动这些人或斩或射,尽数击毙!
鲜血横飞,人头落地,这些家伙才知道这一次,问题大了…… ”笞、谅、而、问!
“ 韦端咬着牙,从牙缝当中蹦出了四个字。
这一次兵卒上前,就毫不客气了,两三人拖拽着一人,就像是拖着一只猪狗一般,到了在参律院的各个官吏的桌案之前,先是一巴掌扇懵,然后直接踹倒在了地上,然后三下两下就扒了这些人的衣裳,露出或是雪白或是淡黄或是略黑,但是基本上都还算得上娇嫩的臀部来,然后抄起又黑又长的……嗯,板子,顿时就啪啪啪的响起了富含韵律的声响…… 郭图捋了捋胡须,欣赏着各色不同的……然后有时还在心中或是赞叹,或是怜惜,等案前的兵卒打过了一轮,便不急不缓的问道:“汝可知罪?
“ ”唔……某……嘶啊,某……“案前的人臀背之处血肉模糊,痛的话都说不利索。
“谋逆之徒!
负罪顽抗!
拒不肯答!
再打二十!
“郭图抖了抖袖子,然后微微往上捋了捋,似乎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模样。
隔壁的逢纪显然也是兴奋起来,哈哈笑着的声音都传了过来。
又是二十板,打得案前之人死去活来。
“再问,汝可知罪?
“郭图等板子停下了,微微敲了敲桌案。
“……紫……紫罪……”案前之人痛苦的连连示意,生怕说得慢了,又是再来一轮板子。
“记,认罪。
“郭图瞄了一眼桌案边上的书佐,然后又问,”汝为何人,何人同行?
“ ”记,同伙三人,各为……“ ”记,夜反宵禁,劫掠市坊,杀一人,伤二人,夺财无算……“ ”冤……冤枉,某没……“ ”记,奸猾狡辩,罪加一等!
再打!
“ ”记……“ 书佐一声不吭,运笔如飞。
墨汁附着在了竹简之上,仿佛是即将凝固的血液一般。
……(”皿??)y~~~(:)~…… 大汉骠骑将军府。
斐潜和庞统荀攸二人,正对于这一次的事件,进行最终的分析和整合。
经过一再的探讨和确认,斐潜和庞统荀攸都基本上确定了这一次事件,不是由曹操或是什么其他的诸侯发动的。
因为很明显,没有具体的军事行动配合。
或者说,并没明显的信息联系,但是也不排除斐潜动作太快,这些家伙来不及反应。
斐潜已经下令各防区将军,严加注意,一有动静便要及时上报。
曹老板正忙于和孙十万对掐,无暇他顾,也不可能故意在这样的时间点再来撩拨斐潜,当然从某个角度来说,倒是孙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只不过斐潜这里不管是蝗灾还是考试,其实都有一定的偶然性,使得要说孙权在江东就预测到了斐潜这里什么时候有蝗灾,什么时候举办考试,那简直就是比神通还离谱的事情。
所以,这一个事件,基本上来说,就不会涉及军事方面。
还有一个重点,就是在对于阮瑀的处置上。
阮瑀被抓捕的时候,居然表现得很坦然,根本就没有任何抵抗。
或许在阮瑀心中,他依旧是觉得这个事情并不大,不就是针砭时弊么?
那个读书人不指点江山,痛斥弊端的?
只不过这一次,动静大了一些而已。
荀攸认为,没必要杀阮瑀,因为一来阮瑀是名士,因言而杀士,不似明主,与斐潜的名声有妨碍,第二,阮瑀并非是主动挑事的,根据现在所掌握的一些情况来看,阮瑀应该是被推举出来的一个名头,并非是真正主事之人…… 庞统则是觉得即便是阮瑀不是出来挑事的,也应当承担相对应的责任,即便是不杀,也应当给与一定的处理,甚至是要加重处罚,否则仗着名声大,就可以无视法律?
两个人各执一词,相争不下。
斐潜的个人感觉,或者说对于阮瑀的处理意见,大体上更倾向于庞统。
就像是后世的砖家叫兽,若是说其不知律法,是一个法盲,然后可以不知者不罪,或者说因为其为公众人物,所以免除或是减轻罪名?
若是如此,岂不是往国家律法的脸上扇耳光么?
更何况作为公众人物,既然享受了公众人物所带来的的利益,那么也要相应的尽一些公众人物的责任,比如犯罪了,影响到了公众,自然是罪加一等。
不过,荀攸也有一点说得不错,就是阮瑀若真的并非主动挑事的,那么自然还是有一些区别,毕竟后世也有故意和过失两个不同的等级。
“报!
“一名兵卒赶了过来,将张绣和王昶联名的报告呈送了上来。
“没想到,还真抓了只大的……”斐潜上下看了几眼,不由得感叹道,“只不过……可惜了……” 应玚被抓住了,但是在应玚供出刘桢之后,张绣再派人前往渭水边寻找刘桢踪迹的时候,却没有找到人。
根据应玚的说法,阮瑀确实是被他们利用的,这倒是可以稍微减轻一些阮瑀的罪名,当然依旧还是要受罚…… 主要罪责明显就是在应玚,尤其是在这个失去踪迹的刘桢身上!
渭水啊…… 自己缩圈的时候,漏了水路……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斐潜自己名下虽然有商船,但是确实也没有组建水军,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在渭水上下的水面日常巡逻了。
“来人!
立刻前往潼关、蒲坂津传讯!
如遇此人,即可捉拿!
“斐潜立刻签发了一封军令,让兵卒快马前往潼关和蒲坂津进行拦截。
“由此而见,固然三辅河洛之地水道多有激险,然亦当组建水军,亦应不时也……”斐潜说道,然后又交代荀攸前往去再次审讯应玚,看看能不能得出更多的信息。
荀攸领命而去,斐潜沉思了片刻,伸出三根手指头,摇晃了两下,对着庞统说道:“三个事……一个是将那些上榜中选之人文章公布出去,然后立刻加以任职!
所选之职么,可以略微调高一些……” 对于守规矩的人,是需要进行褒奖的,不守规矩的,要受到惩罚,否则律法就毫无意义。
就像是后世异族之人,检测核酸之时公然插队,然后还有华夏之辈要宣称什么礼让,表示什么风度,简直就是公然践踏律法,至家国声名于不顾。
当然,对于那些负责检测的人来说,就像是超市之中负责称重的劳工,先称那个都一样,你来也是称,他来也是称,反正都要称的,所以是不是插队的,对于他们的工作量并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无所谓。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像是在关中三辅的一些大姓大户之人,再加上刘桢应玚之辈,又有名望,又有文采,所以“给个面子”呗?
而现在斐潜则是通过这一个事情,表示在关中三辅担任公职这些家伙,拿着公家的俸禄,却对不守规矩的外人礼让三分,这是何等的勇气和雄浑的胆魄?
“第二件事,一经查实,和刘、应二人有所牵连之吏,一律撤职查办!
“斐潜冷声说道。
这些吃里扒外的猪犬,不及时清理出去,还留着过年么?
庞统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即便是……韦杜之流?
“ 斐潜沉吟了一下,依旧是点头说道:“不论何人,若是涉及,皆严加处置!
“ 看起来似乎是小事,甚至还有人会觉得冤枉,但是实际上这样的行为破坏力极大,若是有人不守规矩不仅没有处罚,反倒是能获取利益,那么自然而然之后,还会有人愿意去遵守规矩么?
汉代不是没有律法,也不是没有监察检察制度,但是最终都沦为了一纸空文,其根本的原因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这样小事累加起来,最终成为了一个外人嘴中的笑话。
“其三,核查补遗之中替考之人,广而告之,永不录用!
“斐潜说道,”考举之制,即便是再精密规范,亦难免有人舞弊,但是不管如何,一经发现证实,便是广告天下,永不录用!
“ 一个靠作弊手段走上官吏岗位的,将来还指望其能良心发现,成为一个刚正不阿嫉恶如仇遵守规矩的良吏么?
就像是明知道是一粒老鼠屎,还往饭里加,希望这颗老鼠屎能最终变成一粒米?
所以最根本的办法就是让这些隐患永远不出现在公职之中。
对于这个,庞统没有什么意见,点头表示记下了,将会让尚书台拟定檄文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