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节 乱（上）

　　水门县才巴掌大的地方，菜市场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在短时间内就满城皆知。
　　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黄伟卫是第一个得知此事的常委。接到亭西镇派出所指导员蔡德打来的电话时，他感觉不可思议。
　　“什么？黄三力被抓走了？怎么可能？”
　　“黄书记，事情是这样的……”
　　蔡德将他所掌握的信息源源本本向黄伟卫叙述了一遍，最后道：“黄所长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带了两名民警，这些情况是他们汇报给我的。”
　　放下电话，黄伟卫脸上阴晴不定，心里面责怪儿子黄三力的少，责怪叶之然、章立人的多。
　　他在县纪委位置上一坐多年，也是个角色，斗智斗勇的本事都不差，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他慢慢地冷静下来。
　　儿子的问题他是心知肚明的，这几年菜市场那些流氓孝敬的钱不会少。但是，拿钱归拿钱，也该有些眼力啊？都把他扶到派出所所长位置几年了，照道理经过历练也该长点能耐了，居然还是这样子糊涂。即使不认识叶之然，林美凤是老熟人了，怎么也没注意到？
　　要是一开始就看到被打的人中有林美凤，这小子也就不会这样张扬。
　　可是，既然有林美凤在场，叶之然怎么会不知道黄三力是他的儿子？俗话说，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吧？同在一殿接受香火，这么做有些过了！
　　叶之然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图？仅仅是憋了一肚子气转不过弯来？官至县长，又怎会意气用事？
　　别人初到新地方任职，忙着各处拜码头、拉交情，他倒好，直接下狠手。
　　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放下脸面去求叶之然手下留情。想了想，他拨通程志清的电话，把菜市场的事情转告给他。
　　程志清这时候也已经得到消息了，听了蔡德的转述，对事情更是了如指掌了。
　　他觉得，事情都坏在林美凤这个娘们手中！
　　叶之然刚到水门县没几天，这骚货就屁颠屁颠地跑去讨好，对他说什么水门县存在黑恶势力。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对邱大云有什么好处？要是真的存在黑恶势力，别说县委书记跑不了责任，她这个宣传部长难道就有好果子吃了？
　　莫非想老牛吃嫩草？看上年轻英俊的叶之然了？还是看到叶之然背后的势力，准备改换门庭？
　　也不想想，在水门县这地盘上哪里轮得到他叶之然说话！
　　他越想越觉得是林美凤故意将省报的记者引到菜市场的。
　　那天给叶之然接风的时候，叶之然喝醉了酒，不就吐露过“天机”吗？没准那些记者也是她利用宣传部长的名头请过来的。
　　这个蛇蝎女人，打了也是活该！
　　“黄书记，需要我打电话给庞飞扬吗？”程志清在电话里问黄伟卫。
　　“老县长，还是我自己打过去吧。”
　　“好，有什么情况及时沟通。现在看来，叶之然、章立人的第一步棋就是想动公安局的手。你关照一下庞飞扬和小吴，让他们提高警惕，别把他们两个副局长的枪都卸了，他们两个还蒙在鼓里。”
　　黄伟卫自信地说道：“老县长放心，要动公安局副局长，他们还没有那个能耐。”
　　公安局副局长的任免权在县委常委会，他们两个，即使加上林美凤也在常委会占少数，怎么可能通过这种决议？
　　黄伟卫随即打电话给庞飞扬。
　　“庞局？我是黄伟卫。”
　　庞飞扬已经猜到他打电话来的目的，说道：“黄书记，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是不是为了黄所长的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不满：“庞局，究竟怎么回事？黄三力去执行公务，怎么执行到公安局审查室了？”
　　“黄书记，这件事我事先一无所知，就是现在也只知道个大概，菜市场那帮人还在审讯，至于黄所长还不知关在哪。”
　　“庞局，这样下去可不行，你不要把阵地都丢了。”
　　“市局新分配来二十个警校生，现在编成一个特警中队，由章局长带过来的那个刘兵带着。这次行动就是他们承担的，所以，我和吴局都是一无所知。”
　　“你是副局长，可以名正言顺地过问这件事。我不希望黄三力出什么事，赶紧去想办法，先把人放出来。”
　　“好，我立即去过问一下，有了消息马上向您汇报。”
　　庞飞扬是水门县公安局的老资格副局长，前局长在的时候也很给他面子。他和吴副局长都是在程志新当政时提拔起来的干部，是程系班底的中坚力量。如今年已五十八岁，升职已经无望，对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章立人也就不怎么害怕。
　　敲门进局长办公室，庞飞扬气呼呼地说道：“章局，水门县公安局最近怎么回事？刘兵出警抓人，我和吴局、彭局三个人都一无所知。”
　　章立人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眼，道：“是我亲自带队去的，怎么？还要向你这个副局长汇报？”
　　“不是，不是，不过局领导班子之间通通气也是应该的嘛！”
　　章立人怒声喝骂：“马拉巴子！省报主任、县长、县委常委被流氓团伙围攻殴打，难道不先去解救，还开什么班子会议讨论不成？你猪脑子啊？这么多年副局长白当了？”
　　庞飞扬脸色平静，就好像章立人在骂另外一个人，与他没丝毫关系，说道：“章局，刚才黄书记打电话来过问黄所长的事，对公安局所作所为颇为不满，责问黄所长出警执行公务，怎么也受牵连了？”
　　章立人问：“他这是以父亲的身份来了解儿子的犯罪行为还是以纪委书记的身份来对公安局指手划脚？你先去问清楚了再来汇报。”
　　庞飞扬木然地说道：“章局，得饶人处前饶人。咱们都和黄书记经常打交道的，撕破了脸面彼此都不方便，纪委也是有权来调查公安局干部的。”
　　威胁的味道很浓啊！
　　章立人板着脸问：“庞局，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他手里？所以这么怕他？”
　　庞飞扬自然矢口否认：“我哪有什么把柄？这不是一个比方吗？”
　　“心底无私天地宽。你既然无事，怕他个鸟？”章立人挥挥手道：“你没事可以出去了。”
　　庞飞扬仍不死心，又问：“章局，黄所长关在哪里？我想去亲自审问他。”
　　“不必。黄三力是水门县人，交友广阔，四十八小时内，凡是水门县的人以及有可能串供的所有人都不能和他见面。”章立人严肃地说道：“庞局，这是为你好，免得出了问题说不清楚。”
　　庞飞扬故作轻松地说：“哪有这么严重？他的问题不就是眼力太差，没认出被打的是县长和宣传部长吗？顶多也就是一个渎职。”
　　“他有什么问题，要由事实来说话，由法律来说话，不是靠关系来说话。庞局，我语重心长地最后提醒你一遍，临到退休了，不要走错了路。”
　　庞飞扬摇了摇头，无动于衷地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他立即打电话给黄伟卫，把章立人这边油盐不进的情况汇报了一遍，道：“黄书记，现在尚不知黄三力被他们控制在哪里，听章局的口气，似乎犯的事很严重，不仅仅是纪律错误。”
　　黄伟卫知道一些儿子的事情，估计是菜市场的几个流氓把保护费的事情抖露了出来，不禁有些心烦意乱，道：“庞局，请你务必把关押的地方搞清楚，其他的事等等再说。”
　　叶之然和林美凤分开后，心里面已经感觉到了一场面对面的较量即将开始，思考片刻，他打电话给县委副书记毛海生，约他吃晚饭。毛海生也有接触叶之然的意思，两人一拍即合。
　　在枫亭路一家雅致的饭馆里，两人要了个小包间。
　　毛海生道：“叶县长，你到水门县后，我们还是第一次单独见面。”
　　“我是很早就想来拜访一下海生书记的，前几天实在太忙，所以拖到现在才觅得空闲。”
　　“叶县长在水门的开局可圈可点啊！我很佩服。”毛海生在程晓光下台之后就被调整到了水门县任县委副书记。初到水门时，还想有所作为。但水门是邱大云和程志新的天下，底下的干部绝大多数跟着这两人的指挥棒走，他的权限被限制得很低。即使在干部任免方面，组织部长柳权经常跳过他这个党群副书记直接和邱大云商量。让他很恼火又很无奈。
　　叶之然到水门工作中，这个年轻人表现出来的智慧和斗争精神让他意识到机会。他知道叶之然初到水门正缺少盟友，而他们两人强强联手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叶之然笑道：“海生书记，我今天算是领教到水门县的黑恶势力了。”
　　“怎么回事？”
　　叶之然便把白天的经过向他讲了一遍。
　　“竟有此事？！太无法无天了！叶县长，在这件事上，我坚决支持你的行动，这群人早就应该进去了。黄三力抓得好，不抓他就无法清除公安局内部的腐败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