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茶票

　　“号外号外，镇上的戏院今天正式开业！开业前三天普通戏票半价，包厢可享茶水免费。”
　　太平镇里，从员工家借来的还没到上小学年纪，翘了一天幼儿园大班的小孩拿着看似手绘，实则复印的戏院宣传单满太平镇的晃悠。
　　齐丝奶奶正领着她的票友们一起逛太平镇。
　　“小朋友，我可以给我一张这个看看。”齐丝奶奶叫住正在卖力宣传的小孩。
　　小孩见齐丝奶奶这边有好几个人，便多拿了几张给她，然后就欢快地跑开了。
　　齐丝奶奶开始看传单上的内容。
　　这份传单并非出自游乐园设计宣传部的员工之手，而是汪杏花亲自设计的。都是亲自设计，其实就是把汪家班原先散出去的传单copy了一下。
　　汪杏花自认为琴棋书画都会一点，书法还行，绘画也没问题，就把原本的传单简化了一下，加了点东西。
　　传单上画了冯灵侧着身子，抬头伸手唱戏的静态图，画得不是很像，只有对冯灵比较熟悉的人才能看出来这画的是冯灵。
　　冯灵的小像边还有竖着写下的几个大字：每日酉时，百灵开唱。
　　原本戏院定的是每天晚上6：00开始唱大戏，但通过昨天的内部演出，江祺几人发现晚上6点开始还是有点太晚了。游乐园不像正儿八经的戏院，晚上8：30正常戏院一般都还在演出，那时候游乐园已经闭园了。
　　一出大戏通常要唱两个小时左右，如果6点开始那么要到8点才能结束，加上观众退场，万一冯灵他们火了之后可能会有观众想要签名合照之类的时间。等游乐园都要闭园清人了，戏院这边的观众都不一定能全部离开。
　　所以通过商量，干脆把大戏时间定在晚上五点开始，下午的小戏少唱一出。
　　用狠毒的戏曲爱好者汪杏花的话来说，小戏唱的也就那样，没有什么看的价值。
　　齐丝奶奶站在太平镇里细细看宣传单上的细节，和她关系最好的昨天晚上接了电话就收拾行李，今天一大早让小孩把自己送到职高附近去租房的张奶奶也凑上去。
　　“这上面画的小丫头，是你昨天晚上的电话里说的那个戏唱的特别好的吗？”张奶奶开口问。
　　“有几分像，可能是吧。”齐丝奶奶收起传单，把它小心的对折好慢慢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小百灵。”
　　“虽然昨天晚上女声的我只听到了一段，但那个小丫头唱起戏来确实跟百灵鸟叫一样好听。”
　　“哎哟，前面那个是卖戏票的窗口吧？我得去看看！”和齐丝奶奶一起的一个大爷看见卖票窗口后，连忙走过去看热闹。
　　齐丝奶奶在他所属的戏友圈子里算是相当有影响力的。
　　首先，她儿子很有钱。
　　虽然大家都是有钱人，但在他们这个有钱人的圈子里齐家算得上是顶顶有钱的，毕竟齐丝亲爹是开银行的，家里除了银行外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产业，经济实力相当雄厚。
　　其次，她是专业的。
　　齐丝奶奶的专业并非仅限于她是一个专业的戏曲爱好者，她年轻的时候就是戏曲演员，正儿八经登过台唱过戏的。只不过唱得一般，结婚后生完孩子就离开舞台做文职工作了。
　　但曾经专业的戏曲演员的身份，让齐丝奶奶成为了她这一票戏友朋友中当之无愧的最有权威的人。
　　大家都非常相信她的品位，相信能让她赞不绝口的小年轻一定是戏曲界的新晋天才。也正是因此，齐丝奶奶才能一个电话叫来十五个和她一样退休在家，有钱有闲的老头老太太，一大早从隔壁市坐车过来租房看戏。
　　今天早上江冰接待这十几个老头老太太的时候都惊呆了，江祺昨天晚上跟她说的时候没告诉她会来这么多租房的老年人（实际上江祺自己也没有想到），江冰以为这群老头老太太和江祺昨天晚上电话里说的那几个不是同一批人。
　　她以为这群人是组团来帮考研的孙子孙女租房的，甚至还发了个朋友圈感叹这年头考研真是太卷了，连爷爷奶奶都要一起卷。
　　售卖戏票的窗口前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经过简单的装修，卖戏票的窗口看着也很是古朴正规。原本的玻璃窗被改成了纸糊的简陋小窗，墙面也重新粉刷过，窗口上贴了手绘的海报，边上还放了手绘的立牌，上面的毛笔字是汪杏花写的，写了戏票的价格。
　　围观的基本上都是看热闹的小年轻，毕竟这个时候的游乐园里，最多的就是小年轻。
　　齐丝奶奶这种老年人确实是闲，但谁家的老年人闲着没事自己组团逛游乐园啊。
　　正常老太太一般都逛公园和超市。
　　“怎么样？怎么样？问清楚了吗？那个茶票到底是什么呀？”一个头上戴着从玩具店买的大兔子同款的长兔耳朵，手上系着五彩绳，喝着霂草汁，就连手肘上挂着的挎包都是公主周边的游乐园资深女大学生游客，迫不及待地问去窗口打听的朋友。
　　“问清楚了，他们说晚上是大戏，下午是小戏，因为小戏时间短所以不卖戏票只卖茶票。”
　　“每天下午有三场小戏，分别是2：00，3：00，4：00这三个整点开始，戏开场了也能进去听。”
　　“一张茶票可以让一个人听一场小戏。一张茶票4个铜板，可以选红茶，绿茶，柠檬绿茶和柠檬红茶，如果一场小戏听完了还想接着听但不想喝茶，加一个铜板就可以接着听下一场。”
　　“听起来也不贵啊。”女生若有所思，“一壶茶应该也不少吧，20块钱一壶柠檬红茶还可以坐着听戏，感觉可以呀。”
　　“听戏的地方不会很简陋吧，不会就是几个小塑料板凳让我们坐在那里吧？”
　　“有戏院！”同伴兴奋地道，“好像是新开的场所，在太平镇外面，那个卖票的人跟我说一路上都有路标。”
　　“咱们去看看吧，没准还能触发隐藏任务呢！我看小○书上说，前几天来游乐园人好多人都注意到镇上的NPC说太平镇上最近新来了一个戏班子，这没准就是新地图新剧情。我还以为那些是提前预热，怎么着也要等下个月才能更新，想着跟你说要不咱们晚点来下个月再来，没想到就被我们赶上了！”
　　“好耶！”女生快乐极了，“我去买茶票，你喝什么？”
　　“柠檬红茶！”
　　一群老头老太太就这么在旁边看着两个年轻小姑娘激动地买茶票然后开始找戏院，也不问路，就要自己找，觉得这年头的小年轻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是挺便宜的。”张奶奶感叹道，“20块钱一壶茶还送一场戏，我们平时看的戏，前三排的票一张就要五六百。”
　　“哦，那是因为下午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小丫头不上场，这个戏团里的其他演员水平都很一般。下午场的戏昨天我也看了，是我们平时不看的那种。”齐丝奶奶笑眯眯地解释道。
　　听她这么说，同行的杨老头开始有些担心：“只有一个小丫头唱的好，剩下的都不太行，那这个戏团也不咋地呀。”
　　齐丝奶奶笑得一脸神秘：“等你看了今天晚上的戏你就会知道了。”
　　“当主角足够好的时候，其他的人都是配角，不重要。”
　　虽然齐丝奶奶嘴上说下午场的戏唱得一般没有什么看头，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着几个对下午场也有些兴趣的老朋友来到了戏院。
　　遇上了坐在戏院1楼个犄角位置上，为晚上的上座率发愁的江祺。
　　其实下午的票卖得是很不错的。
　　买茶送看戏，20块钱能喝一壶茶，还能来戏院里坐半个小时，不少对看戏其实没有什么兴趣，但觉得这个价钱比较实惠想过来凑个热闹的游客看见就随手买了。
　　2点场的上座率差不多有8成，要知道下午场的座位比晚上场的多很多，如果晚上场能卖出2点场这么多票，站票都得卖出去不少。
　　然而大家真的都只是来喝茶顺便看戏的。
　　有多顺便呢？
　　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还有人翘着二郎腿对着戏台打王者荣耀，对台上演的内容真正感兴趣的人基本没有。
　　因为基本没有来听戏的人，所以也不存在谁影响谁。无论是聊天的，看电视的，打游戏的发出的声音都很小，人家看电视的人是戴着耳机的，你还不能说他们影响别人看戏。
　　只能说可能多少有点影响台上演员们的心态。
　　这一刻江祺终于懂了，为什么汪杏花说招人心态很重要。
　　这心态差一点的，一上台发现台下的观众没有一个人在看戏，还不当场崩了把戏演成垃圾。
　　不过好消息是因为没有一个人在听戏，所以你把戏演砸了也没有人能看出来。
　　下午场本来就是不赚钱的。
　　在戏院的正常规划里，汪杏花也没有指望下午场赚钱。她之所以会在下午场卖茶票而不是卖戏票，一个是下午场的演员水平确实不太行，另一个则是因为她所处的时代很多戏班子就是这么干的。
　　茶票卖的是人气，同时也是戏唱得没有那么好的演员登台唱戏的机会。
　　一出大戏，除了像《皇女传》这种出场演员极多，一路刷怪砍boss的爽文大戏，正常的大戏不可能有那么多演员都有词，大多数人都是出来说两句唱两句就离场的背景版，甚至可能背景板的数量都不多。
　　戏曲演员，你私底下在院子里练50遍，都不如正儿八经在台上唱一段。
　　气场和台风是要在真正的戏台上练出来的。
　　汪杏花不会经营戏班子，但她爹汪班主会，她只需要把他爹当年的做法稍微改改抄下来，就是个相当不错的戏院管理者了。
　　当年在省城里凭着坑蒙拐骗，各种不正当手段打压同行和自家戏班子后来成功嫁给有钱人当小妾的红角站稳脚跟，做大做强，成为省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戏班的汪家班，在最辉煌的时候下午场卖的都是茶票。
　　茶票不赚钱，登台唱戏的演员也都是平时没什么机会登台的。观众们捧场的时候是真的捧场，不捧场的时候是真的不捧场。
　　用汪班主的话来说，登了台，受了气，挨了骂才会知道自己有多不行。从此自暴自弃的是注定没前途的废物，心里憋着那股气想要一雪前耻的才可能唱成角。
　　当然，现在游乐园里的戏院不需要这么狠的磨练，台下的观众也没有汪班主那时候狠，台上的演员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心态崩了。
　　能招进来的都不是刚刚毕业，涉世未深没有什么表演经验的小萌新。相反，这些人基本都是冯班主的朋友，有丰富的表演经历的，这两个因素注定了他们有不少类似的演出经历。
　　工资到位，干啥都行。
　　江祺不担心他们心态崩，他担心自己心态崩。
　　如果晚上冯灵的《天仙配》台下也是这情况，还很有可能是没有什么观众的这个情况。
　　冯灵在台上心态崩不崩江祺不知道，他在台下心态八成是要崩的。
　　江祺觉得他才是真正需要在下午场上台练心态的人。
　　“小江老板。”
　　就在江祺为还不知道结果的今天晚上的大戏演出而感到分外担忧的时候，齐丝奶奶出声叫了他一声。
　　“齐丝奶奶！”江祺看到这位衣食父母，以及衣食父母身边的十几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头老太太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好家伙，一天时间喊来这么多朋友捧场。
　　江祺的心态突然一下好了很多。
　　奶奶！
　　“丝丝都已经回学校了，小江你就不用再叫我齐丝奶奶了，我姓南宫，你叫我南宫奶奶就行。”
　　好一个玛丽苏女主的姓氏！
　　江祺从善如流地道：“南宫奶奶。”
　　南宫奶奶开始向江祺介绍她这一票戏友。
　　“我还有几个朋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现在就过来，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过来看戏，等到时候如果三个包厢不够的话我再多定一个，到时候小江老板你可要优先给我好的位置哦。”
　　“一定一定！”江祺表示面对衣食父母那还有什么说的，肯定是最好的服务安排上！
　　“您几位是要上楼听戏吗，想喝什么扫桌上的码就行，开业前三天包厢里的茶水点心免费。如果不会手机扫码的话在窗口招招手，我们会有人上去帮您点单。”
　　“好咧。”南宫奶奶笑眯眯地点头，示意朋友们先上去。
　　“可以问一下吗？”南宫奶奶笑着问道，“小江老板你为什么要在下午场卖茶票？”
　　“啊？”江祺被南宫奶奶这个问题问愣住了。
　　“应该有特别的理由吧？”
　　江祺想了想，干脆把汪杏花和他解释的原因解释给南宫奶奶听。
　　南宫奶奶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南宫奶奶抬头看了看戏台上的演员，“这是个好方法，但是可能不太适合小江老板你们的戏团。”
　　“虽然除了昨天晚上那个小丫头外，其他人唱得很一般，但台风不错，能看出来是一直在唱戏，有很丰富的演出经验的。”
　　“你们这个茶票比较适合没怎么登过台，初出茅庐的小年轻。”
　　“卖个热闹嘛。”江祺笑笑，“毕竟这年头像您这样这么喜欢看戏的人少，找个噱头把大家引进来，万一有人真的喜欢呢？”
　　“也是。”南宫奶奶算是认可了江祺的说辞。
　　问题问完了，南宫奶奶却没有上楼的意思，而是继续打量着江祺。
　　江祺：？
　　“小江老板你不用担心。”
　　“观众是最诚实的，唱不好就没有人听，唱得好自然有人听。以小百灵昨晚的水平，就算今天晚上的上座率不高，最后也一定会赢得满堂彩。”
　　江祺脸上的微笑一滞。
　　“就算底下的人不喝彩，还有我们楼上的十几个老家伙呢。”
　　南宫奶奶冲江祺眨了眨眼：“我这群老朋友我最清楚了，刚刚那个杨老头，你别看他背都驼了。喝起彩来一个顶仨，那嗓门能把天花板都掀翻了，我们这几个年纪大的耳背着都嫌他吵。”
　　说完，南宫奶奶就施施然上楼了。
　　经南宫奶奶这么一说，江祺原本紧张惶恐不安的心居然还真的静下来了。
　　老人家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衣食父母就是牛逼！